兰州拉面的诱惑

原创：瑾斗

南边文艺第三届签聘作家

其实我本想用柔美细腻的文字堆砌在一起来描述这个黄沙漫卷天却依旧热闹的城镇，可一想到与我同行的是李由，顿时所有的词汇就像浸泡过水的纸片漂浮在脑海里。

甘肃人的早晨是以一碗清香扑鼻，热气腾腾的兰州拉面开始的，汤汁清爽、萝卜干净、辣油红艳、香菜翠绿、面条黄亮，而柔韧，滚烫的口感是兰州拉面令人赞不绝口的关键。

正因为电视荧幕上弹出这样的一碗兰州拉面，让李由有了理由，不惜耗费近十个小时的长途颠簸与我同行。其实我本来应该很开心，但仔细琢磨他此行的目的不是怕我路途孤单，而仅仅是为了一碗面，美名曰这是对生活的至高追求，透彻点也就一吃货的本质，一想到这里我就衍生出诸多的沮丧。

两人坐上驶往陇西的火车，因为是深夜，他用胳膊肘支撑着整个身子趴在边桌的一角，而我则握着手机使出最大的力气来驱使食指滑动页面来刷微博，本以为这样相安无事地会熬到天亮，谁知他突然抬起头，举着呆滞的双眼沉沉地问我一句，“你饿了吗？”

我有意识去忽略的饥饿在听完他这句话时突然来劲儿了，就像一把钢刀在搅动我的肠胃，可是一想到我硬拖着他忍受着饥饿在熬这漫漫长夜倒也生出了几分歉疚来填补我的愤怒。于是我轻声劝道，“睡吧，睡过去就好了。”

我曾在小时候跟随父母坐火车中一直特别羡慕车厢里恰逢我此时年纪的那些哥哥姐姐们，在车厢里眉飞色舞地聊天，脸上也悬着似乎对未知不曾有过畏惧的勇往和直率，整个车厢都是一股年轻的青春气息在任意恣肆。他们呢，也会随心地分点零食给我吃，摸摸我的脑袋。而我手里捏着零食，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那些漂亮的姐姐看，想着自己到了这个年纪也一定会有漂亮的姐姐陪伴吧。

然而等真的熬到了这个年龄，残酷的现实却颠覆了我小时候太多天真的预言。瞧瞧我身边坐的这家伙，，一头浓密的黑发在灯下偶有几块显眼的头皮屑，空洞的眼神望着窗外已被黑色席卷的夜，油垢浮在脸上泛着光，一脸的倦意，这副姿容我又能同他讲什么。而且看看周围有好几个可爱的小朋友，我也想慷慨地赠予一些零食给他们来换取一句甜甜的谢谢，可摆在我们面前的只有两瓶矿泉水，却仍在努力地与困倦饥饿作最后的抗衡。

在终于熬过六个小时抵达陇西时，我感受着丝丝凉风，听着清晨这萧条的十字路口里传来方言的吆喝声，却被他打断道，“你家距离兰州有多远？”

听他这口气大有不去兰州终不还的气势，不禁有些担心。若说甩下我，径直一人踏上去兰州的路途，心甘情愿地再坐四个小时来到举目无亲的地界只是为了尝到正宗的兰州拉面，这事他李由做得出来！于是我三言两语的哄骗着向他保证可以尝到正宗的拉面，才将他拽上车。不情愿地跟着我上车，嘴里还在嘟囔着这句“兰州的肯定最正宗”。

在崎岖的山路中跌宕着我浓浓的想念，我一遍又一遍在心底告诉自己快到了，快到了，却总是忍不住向售票员来求证。等下了车，看到低矮的房屋构造，潺潺而动的溪流，以及山山重叠漫天的悠绿，这幕幕熟悉的景象曾不止一次的在我们相隔的这四年中的梦里出现过。我大口地呼吸这里的空气，带着丝丝的烟草味夹杂着土地的气息，同这里的人们一样质朴而纯粹。

我脸上很难掩饰我内心的喜悦，一遍又一遍地向他介绍我的家乡时却引来他一阵阵的鄙视。而那一刻的我已经完完全全栽进回忆与现实的重重叠影中而沉醉，而他也自然体会不到我对这里早在十几年前埋下的感情有多深。

来到家里，我在同弟弟寒暄。李由因为听不懂方言，举着大脑袋跟电灯泡似得在四周转悠，然后拉弟弟来一边，飙着令人作呕的普通话问道，“你们这儿有正宗的兰州牛肉拉面吗？”

弟弟点点头，也是实在，在第二天便拉我们去了县上最好的兰州拉面馆。

六块钱的牛肉，六块钱的面，搅在一起配着鲜红的辣椒油，浓郁的汤味夹在腾升的热气里。这几日颓靡的李由在此刻才是精神焕发，眼睛透着一股倔强的光，手里攥着大蒜一个劲儿地往嘴里塞，然后操起筷子挽起面条大口大口地往嘴里送。这副吃相也是看呆了坐在我两对面的弟弟和我小叔。

待片刻，李由端起碗往嘴里灌了一大口浓郁的汤后，擦嘴作罢，脸上略略浮出些许沮丧，“这个味道是很不错，就是量少了点。”

弟弟赶忙说道，“哥，要不给你再来一碗？”

李由也是不好意思地摆摆手，伸出舌头将嘴再舔舐一圈说道，“不了不了，差不多饱了。”

那到底饱没饱我不清楚，我只知道他回家后又抓起奶奶烙的油饼往嘴里塞了不少。

呆了一天半，满足了李由的心愿后我们又启程离开。原路返回中在小山路的继续颠荡里煎熬了三个多小时终于到了陇西火车站。李由问我“你下午打算吃什么？”

“包里有泡面，够咱们两个吃。”

李由一听，嘟囔着嘴把我拉到一边小声地对说我，“来之前你答应过我不可以委屈我的，现在受得那么多的委屈我也就认了，反正我不吃泡面。”完全一副受了委屈的小媳妇那般做作的口气。

我也不好说什么，背上包跟着他又走出了火车站。

李由掏出手机查了好一会对我讲，“我看了，我看了一家口碑不错的兰州拉面馆在市中心，这里距离市中心23公里，你什么都不要跟我说，乖乖跟我走就行。”

然后我一个纯正的甘肃人乖乖地跟着一个陕西汉子的屁股后面，在甘肃地界找这个所谓的口碑不错的兰州拉面馆。现在坐在火车里想想这件事都觉得可笑，这不是在打我的招牌嘛。

此时我坐在火车上，他与我就隔着一个过道睡得死死的，没有任何动静，我拿着便签续写下这个对兰州拉面情有独钟的关中汉子，不惜苦熬十个小时的车程只为一碗热气腾腾的兰州拉面。于甘肃人，拉面就是娶回家四十年的媳妇，能给甘肃人的，唯有清汤寡水的平凡，唯有那低价实惠的温饱。这面粉味道里的平凡里头，存有半点的纯熟默契，却是新鲜玩意代替不了的。

对于这点，李由是领悟不到的，他对兰州拉面的癫狂，其实只是新鲜罢了。

一碗兰州拉面，一根兰州香烟

赞赏

人赞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