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铝兰州污染举报人：永远不要指望一个处罚就能整改好

采丨白鹤马克图布山鬼果加

制图丨一休

编丨山鬼果加

年9月，环保组织“好空气保卫侠”的志愿者关合（化名）向甘肃省环保厅举报，中国铝业兰州分公司北侧的平安镇岗子村山神沟，有一个没有建任何防护措施的垃圾堆砌点，垃圾堆内有大量石棉纤维和碳棒等含有危险废物成分的工业废料。甘肃省环保厅在11月26日正式回复污废已得到清运。

但不久之后，关合收到当地村民的反映，污废并未处理完毕，且在其他山沟也出现了污染物的踪影。在重回当地考察之后，12月8日，关合向兰州市环保局再次举报。

12月17日，新京报发文报道该事件。

中铝兰州分公司废料污染一案时间轴

详细经过可参阅《新京报》年12月17日发布的：

《环保部介入后，危险废物为何再现？丨中铝兰州危废污染调查》

常识采访到了举报中铝兰州分公司的志愿者关合，谈了谈这次调查举报的过程和从事环保事业的经历。

以下是对话整理：

“很多问题连当地的环保局都不知道”

常识：这次中铝的污染您是怎么发现的？

关合（以下简称关）：实际上这个案子虽然我是直接的举报人，但付出最多功劳最大的是当地的伙伴，但是他不能露面。他平时到处爬山到处走，周围的环境都比较熟悉，哪条沟里有什么东西他知道得很清楚，很多问题连当地的环保局都不知道，但是那个当地伙伴知道，如果只靠我们几个外地人过去调查，也未必能发现那么多东西。

常识：您是在9月22号向环保部举报了这次污染？

关：是。因为之前我们各种污染问题得比较多，跟环保部那边也建立了联系，有一些线索，可以直接把这些材料通过这种方式报给环保部那边。像这次我们跟甘肃省环保厅也建立联系之后，再有一些不算太大的问题，就可以直接报到甘肃省环保厅去处理。

常识：能不能给我们讲讲这件事情从您调查举报到媒体做出报道的过程？

关：10月份的时候，环保厅给了我一个电话回复，说他们已经去现场调查了，省里市里连夜召开会议，要求企业整改。我们那段时间机构本身也有很多事情，甘肃的事情就先放下了。等到11月的时候，我们也没有在甘肃省环保厅上查到这些信息，然后我给甘肃省环保厅写了一个信息公开申请，以这个案子的举报人身份，向甘肃省环保厅申请信息公开，包括这个案子后来是怎么处理的，对企业作出了哪些处罚。因为毕竟10月份给我打电话的时候，这个案子还没有真正结案。

从发现这个问题之后，一个是现场要进行应急处置，但是过后怎样去评估这个案子，刑责还是行政处罚这些都要过一段时间之后才能出来。所以在11月份的时候，我给甘肃省环保厅写了信息公开申请，申请公开这些处罚信息。到11月26号，甘肃省环保厅通过邮箱给我回了一封信件，信件回来之后，我们看到这个吨的量还是很大的，觉得这个问题比较严重，就联系了几家媒体，包括财新、新京报、澎湃新闻，把我当时的举报材料，环保部门回复我的信件，给了这几家媒体。

“钢铁、焦化、冶炼……”

常识：在调查和与政府沟通上，你们一线工作人员是以什么方式在做这个事情？

关：我们在现场一般会在企业外围寻找一个合适的观察点，然后在那蹲点，看它排放到底有没有异常，以及去企业周边找它的排污口这些看起来疑似有问题的地方。如果能够捕捉到这些东西，就通过拍照录视频这些方法取证，整理一些举报材料，根据问题的严重的程度向当地环保局或者是环保厅反映，要求他们处理。然后我们继续对环保部门这边的处理情况做好监督。总体的工作模式差不多就是这样。

常识：您的调查线索一般是从哪里来？

关：通过卫星地图和网上查。一个是查我们重点的钢铁、焦化、冶炼这些行业在当地哪些地方有企业，这些企业都在哪。然后通过卫星地图，看厂区的整体面貌，确认这个厂在哪个位置上，厂区的设备分布是什么情况，离周围村子的距离有多远，周围哪些地方是比较好的观测点，通过地图先研究一下，到现场可能就更方便。还有就是查这个企业有没有历史处罚记录或者被投诉的记录，如果有的话，这就值得重点。

志愿者在进行现场调查图片来源：新京报

“能够及时给我回复的能占到七成”

常识：在您接触的案子里政府的信息公开程度怎么样？

关：从我申请的这些信息公开，能够及时给我回复的能占到七成，还有三成是寄出去就没回音了。

常识：您觉得没有回复的原因可能是什么？

关：不太可能是他们没收到。很多情况下他们收到了，但因为之前没有人寄过这些东西，他们也不知道怎么处理，我们又没有继续去推进，可能就这样过去了。

像14、15年的时候，我给环保部门提交问题举报，是这种情况，有七成能够及时给我回复，也有三成是信件寄出去之后一直没给我回复。但是没回复不等于他们没处理，有一些他们还是处理了，只不过他们简单地认为这件事的性质像我打了一个举报电话，他们知道后会处理，但没有想过处理之后应该给举报人一个交代。但是现在只有极个别的情况下，他们没给回复，基本上都会给。

常识：做环保监督有时候会不会有无力感？

关：我还没有遇到什么都做不了的案子。当然肯定有过，比如像我们发现了这个案子并且当时也做了一些工作，但后续没跟上的这种情况，而且很多。即便是环保局对企业作出处罚，整改监督也好，都是持续性的。永远不要指望环保局、政府这边通过一个处罚，一次整改要求，企业就能整改好，过后就什么问题都没有，这是不可能的。包括像兰州铝厂，这次虽然事情这么大，但是接下来那个地方会怎样，谁都不好说。

常识：你觉得NGO在与媒体、企业、政府这些主体的交流中当中扮演着一种什么样的角色？

关：实际很大程度上媒体和NGO是同盟军的关系。如果媒体人这些问题的话，媒体和NGO是同盟军的关系。就像政府监督企业，那谁来监督政府？对于企业和政府来讲，媒体和NGO都是作为一个第三方来承担监督的。

常识：这种监督是不是很大程度上要依靠政府和企业的自觉？

关：假如我们发现一个问题，我们马上去当地，其实大部分的环保部门是接待我们的，问题是最终他们会不会落实到实处。很可能口头上说好，但是他们做不做，或者是他们怎么跟企业来沟通，这些东西我们不清楚，我们只是去推动政府而已。就像媒体一样，把这个事情说出来，让政府有一定的压力，来督促他们去做这些事情。

环保局很多时候在地方政府这个层面上也很尴尬。比如说某个企业是政府一把手二把手这个层面的人通过招商引资引进来的，它要支持当地经济发展，贡献很多GDP，但也产生很多污染。对于当地环保局来说，它要受地方政府管理，而这个企业实际上会有地方政府在保护它。

所以有些问题地方环保局是不敢动的。像这种情况，他们也需要有第三方把这个事情捅一下，这样环保局可以名正言顺地去处理。因为如果出事，最后责任肯定还是落在环保局上。在别的组织也有过当地环保局把企业污染的线索交给当地的环保组织，让环保组织去公开举报这种情况。有了这种举报，环保局就不得不查。

截至12月20日下午，甘肃省委常委、兰州市委书记李荣灿及兰州市政府主要领导赴中铝兰州分公司，现场指导调查处理工作，并与环保部调查组进行会商沟通。而关合说，他会与同事持续这一案件的处理进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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